谁也没有想到涂川会突然出事。
苏盈袖拍着肚子懒洋洋的动作随着许应的话停顿下来,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皱起了眉。
听到他说让她帮忙,她先是下意识的应好,然后才想到要问:“涂律师怎么了吗?”
“应该是出去调查被人跟踪了, 他最近接了新的委托。”许应抿着唇, 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指节已经发白。
涂山已经死了, 如果涂川也有个三长两短,他可能要一辈子都活在愧疚的阴影里, 如果当年涂川选择做刑辩时他拦住了他, 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涂川死了,活着的人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慢慢适应了没有他的日子。
直到以为已经失踪的徐娜突然出现, 变故又起。
车子在马路上疾驶, 几次差点闯红灯, 苏盈袖捏着安全带,面色有些发白,一方面是有些害怕出事, 另一方面则是, “你慢点!我快要被你晃吐出来了!”
遇到红灯突然急刹车, 绿灯亮起又突然提速,惯性的冲击力让苏盈袖感到十分不适。
许应闻言立刻降慢车速,有些抱歉的对她扯出个笑,“阿盈,对不住,我就是太担心……”
“你的担心在这个时候毫无用处!”不知道是因为不适,还是其他, 苏盈袖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你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做好现在的每一步,安全行驶,抵达目的地,见到他以后确定情况才能施救。”
“既然他还能找你,那就说明他暂时没事,等你见到人,发现无能为力的时候再来担忧和慌乱,完全来得及!”
这是苏盈袖的逻辑,不能说完全正确,但也的确一定程度上迫使许应冷静下来,同时他又忽然觉得,刚才不应该将苏家的地址报给涂川。
他无疑将苏盈也拖入了这场麻烦里。
苏盈袖攥着安全带,在手里捏来捏去,瞥见他露出些忐忑的神情,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
许应抿着唇,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再次觉得自己办了坏事。
他们很快回到了苏家所在的小区,在门口遇见涂川的车子,许应停下来,走过去敲敲车窗,跟他说了几句话,涂川的车子就发动了。
但却是离开小区门口。
“他怎么不把车开进去?”苏盈袖愣了一下,问道。
“我让他把车开到你们小区的北门去,一会儿我去接他。”许应回答道,他们所在的是南门,也是离苏盈袖家最近的一个门。
苏盈袖愣了愣,“可以啊许律师,连我们小区有几个门都知道。”
要是平时,许应还能顺着她的话开两句玩笑,可现在实在没心思,于是只抿了抿嘴。
苏盈袖叹叹气,“你刚才也见到他了,情况怎么样?神智清醒么,有没有外伤,有没有出血?”
“还清醒,估计有外伤,我闻到他车里有血腥味。”许应想了想,应道。
苏盈袖点点头,“那就不怕了,又还能开车,可见这外伤也不严重,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因为职业缘故,还是天生胆大,在苏盈袖眼里,只要不会危及生命,就不算大事。
许应莫名就被她的淡定感染,一时苦笑不已,“......看我,真是没用,还不如你一个女孩子冷静有主意。”
苏盈袖闻言看他一眼,很认真的摇摇头,“不是,是因为涂律师和我不熟,如果是你出事,我不会这么冷静。”
许应乐观了一下,随即有些欣喜,“所以说......”
他想问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她心里也算重要咯?
可还没问完,就听她继续道:“还有林修也是,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所以会关心则乱,而涂律师和我关系不那么近,当然可以冷眼旁观理智思考。”
许应:“......”理是这个理,但就是听着有点不高兴:)
既然提到了林修,苏盈袖就顺带问了句:“最近都不见林修跟你同进同出,是他独立了?”
许应说没有,苏盈袖就接着问:“那为什么不见他,他干嘛去了,干脆叫他来吃晚饭吧?”
“呃、他有别的工作,我不是新接了案子么......”许应目光微闪,委婉拒绝了她的提议,没敢告诉她林修去学校找苏盈枝了。
苏盈袖不疑有他,等到了楼下,对他道:“你快去接涂律师吧,我上去准备一下换药包。”
顺手带走了许应车里的急救箱。
尽管对涂川的伤势判断是并无大碍,但苏盈袖见到他时还是有些吃惊,他的左臂被匕首刺伤,留下了五六公分的伤口,皮开肉绽,红色血肉翻卷,衬衫被划破,也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难怪许应那么容易就能闻到他车里的血腥味。
不过的确神智很清楚,还能有条有理地问她能不能给他一张椅子,万一弄脏沙发可能不好清理。
苏盈袖摆摆手,“没事,坐下我看看你的手。”
茶几已经清理干净,苏盈袖拆开换药包,用棉球替他清理了创面,检查过后道:“你要缝针,我这里没有缝合包,你要不要去医院?”
涂川有些犹豫,看向了许应,许应也沉默下来。
苏盈袖看看他们的脸色,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可以帮你们叫人来帮忙,但前提是......你们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但不能把我的朋友也不明不白地拖下水。”
许应瞬间内疚,“阿盈......”
苏盈袖抬眼看着他,安静地等他告诉她一切。
第一次听说徐娜这个名字时,苏盈袖就了解了涂川为什么遇害,是因为绑架,而会遭遇绑架,是因为他代理的一桩案子涉及到了某位大人物的阴私,后来涂山身故,许应和涂川都觉得是对方为了封口,索性绑架并杀害了涂山,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那个大人物姓梁,是振兴集团的老总。”许应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告诉过我曾经有个产妇,快五十岁了但她丈夫才三十多?她是梁家的私生女。”
“或者也不叫私生女,应该叫妾生女,她的母亲,是梁家上下都承认的二房,大小老婆住在一起,就像古时候的大户人家那样,有嫡庶有争斗,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后来梁总长大了,受不了家里这样扭曲的氛围,加上母亲已经去世,弟弟也死因成谜,她不想再继续留在那里,索性断绝关系离开了梁家。”
“涂山查到的那件事,大概是跟职务犯罪有关,中间夹杂着不少人命,所以才会引来报复,后来你在商场见到徐娜,她跟着的那位太太,就是梁总同父异母的姐姐,正房所生,丈夫现在掌管着梁家的大部分家业,因为自从梁总的弟弟死后,梁家就没有其他继承人了。”
随着他的叙述,苏盈袖想起他说到的每一个人,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巧......”
许应点了一下头,“是啊,巧合,但又不是那么巧,我之所以会成为梁总公司的法律顾问,就是因为知道她和梁家、涂山与梁家的瓜葛,她也一直怀疑她弟弟是死在家里人手中。”
苏盈袖这时问道:“那这次涂律师受伤,也和梁家有关咯?”
“这事要从我嫂子突然出现说起。”涂川接过了许应的话继续讲述,因为i后面的事只有他才清楚。
徐娜之所以失踪,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是涂山遭遇不测时,她已经怀有将近一个月身孕,为了安全,到四个月显怀后不得不离开,回家待产,同时和家人统一好口径,说她没回来过。等到生产过后,哺育孩子到半岁,她决定去查明事情真相,于是不顾父母和妹妹韩晶的劝阻,决绝地离开了家人,应聘成为了梁大小姐的助理,近距离接触梁家,伺机搜集证据,这是第二件事。
至于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她病了,卵巢癌晚期,她想要把这几年调查到的东西交给我们,让我们继续查清害死我哥的幕后凶手,还有......我的小侄子,他才五岁......”
徐娜自觉时日无多,想尽量安排好后事,尤其是她最对不起的父母和孩子,所以才会现身,让许应和涂川察觉到她的踪迹。
苏盈袖明白了,但还有疑问,“那今天是......”
“我今天去见韩晶,那边应该知道我和韩晶各自的身份了,所以遇上了点麻烦,我怕两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于是等她的保镖来了以后和她分开走,在负一层的停车场遭到伏击,幸好车就在旁边,我跑得快。”
涂川说完苦笑两声,面色发白起来。
苏盈袖再次向他确认,“人已经甩脱了?”
“我绕了几个小时的路,从胥家桥后面绕过来的,昨天听师哥说今天和你有约,所以想......”
“可惜我这里没有缝合包。”苏盈袖耸耸肩,然后道,“我叫同事过来帮忙吧,她家住得离这里不远。”
涂川连忙向她道谢,“多谢苏医生。”
“歇着吧,省点力气。”苏盈袖再次检查和处理了一下他的创面,起身去打电话。
“乐乐,老杨在不在家......那正好,上我家来帮个忙呗,有个朋友受伤了要缝针,我这儿没缝合包不好弄,让老杨来一下呗,顺便带个破伤风......呃、刀伤,匕首那种......黑个鬼的社会,赶紧的,来了今晚吃火锅。”
听着她中气十足跟同事说电话的声音,涂川看向许应,“师哥,谢谢......”
“自己人,有什么好谢的。”许应抿着唇,叹口气,“也不知道梁总那边进展怎么样。”
涂川闻言道:“我前天见了梁总,说是快结束了,我已经将嫂子收集到的资料全都交给梁总和陆总了。”
“......这样看来,今天是他们狗急跳墙了,你和韩晶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更加小心。”许应叮嘱道。
涂川的神色很轻松,“没事,我跟韩晶说好了,明天就跟她走,当工作人员陪她去大山里拍戏,行程绝对保密,这也是大嫂建议的。”
“等这事结束,大嫂就能安心治病了。”他说着又看了眼苏盈袖,“不过,这事儿......师哥,咱还要拜托苏医生么?”
“傻子才不拜托,阿盈的老师可是这个。”许应说着竖起个大拇指,又叹气,“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回来没有。”
这边苏盈袖和杨乐乐说好以后,挂断电话,回到客厅,在许应旁边坐下,还没坐稳就听他问:“阿盈,你老师还在北戴河没回来?”
苏盈袖顿时有些愣愣,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无语,“......什么北戴河,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老太太现在在英国看宝贝重孙呢,干嘛,找她有事啊?”
“徐娜不是卵巢癌么,想找专家看看,上次丁一楠住院那天,涂川和韩晶请你吃饭,就是想说这件事,结果......虽说不可能治愈了,但也希望能让她好过点,你说是吧?”许应边说边留意着她的神色。
苏盈袖哦了声,“那得等一阵,老太太要么年前带一大家子一块儿回,要么等过了年再回。她有药么,先按时吃药或者其他治疗吧。”
涂川闻言应了声好,苏盈袖又问:“我发现......涂律师和韩晶关系好像很熟嘛......”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之一。
涂川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染上了一抹粉色,目光游移闪烁,就是不说话。
他越这样,苏盈袖越觉得里头大有文章,刚要追问,许应开腔了,“阿盈,我渴了,想喝水。”
“桌上有开水,自己倒啊。”苏盈袖被他打岔,有些不高兴了。
许应摇头,“开水没味道,我想喝奶茶,上回烤肉那天下午你做的那种。”
苏盈袖想不起来烤肉那天自己做奶茶了吗?怀疑他胡说的,又没证据,加上刚吃了人家妈妈喝外婆做的一桌好菜,嘴有点短。
“你今天怎么这么难伺候,烦人!”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起身去拿茶壶接水煮红茶。
许应跟在她屁股后头进了厨房,这时才低声道:“涂川跟韩晶的事你别问了,等官宣。”
苏盈袖一愣,眼睛扑闪扑闪连眨好几下,回过神来差点就跳起来。
“姓徐的这么好吗,一家兄弟俩分别叼走人家一对姐妹花?过分!”
许应:“......”又不是你家姑娘你这么义愤填膺,是不是看不起我兄弟???
第64章
热腾腾的红茶在茶壶里咕嘟嘟冒着泡, 苏盈袖将茶壶提起来,拿进厨房,倒进了小锅里,一边转小火加热, 一边倒进全脂牛奶, 为了味道更醇厚些, 她又倒了黑白淡奶。
不是什么正宗做法,就是随心所欲, 觉得这样好喝, 又恰好合许应口味罢了。
她放了糖,搅拌均匀,又煮了一会儿,然后过滤出来, 装进大壶里, 刚出厨房, 杨乐乐两口子就到了。
“真暖和。”她一边解围巾,一边问苏盈袖,“你煮什么了, 好香。”
说着一转头, 看见许应弯腰正在给每个杯子倒奶茶, 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暧昧地看了眼苏盈袖,拿手肘撞她一下,“呀,许律师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