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宁曼正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许应忽略掉这股怪异的沉默,笑着问罗兰溪感觉怎么样,罗兰溪刚刚得知自己还有个亲生姐姐,又看见他,顿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许应,脱口问道:“许应哥,你是要当我的姐夫了吗?”
许应面上的微笑顿了顿,随即又笑了声,“你是痛得出幻觉了?你哪来的姐姐,我怎么会是你姐夫。”
“可是苏医生......”她以为许应跟她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想要解释。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许应打断了,“哦,你说苏医生啊,她是有妹妹,不过才读高三。”
他的目光沉沉,又似洞悉一切,“她说过,可只有这一个妹妹。”
罗兰溪一愣,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许应哥怎恶么会不知道这些事,他可是质问过妈妈是不是心存愧疚的啊......
第68章
“你回去吧, 我这儿要开始忙了。”许应从病房回来,苏盈袖这样对他说道。
他愣了一下,有些错愕,也有些疑惑, 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去探望罗兰溪让她不高兴了。
苏盈袖没来得及解释, 接起了桌上响个不停的电话, 听了会儿应声好,又放下, 喊付洁道:“去叫刘主任过来, 我们去看看47床的情况。”
转头看见许应还站在原地,就解释道:“是真的开始忙了,有个前置胎盘合并娠高症保胎的患者有点问题,要处理一下, 你快回去吧。”
许应这是才敢确定她没有生气, 是真的忙, 于是点点头,“那……我明早来接你去南山寺上香?”
老容城人都有个规矩,大年初一要去南山寺上一柱香, 这样菩萨佛祖才会保佑接下来一年顺顺利利。
苏盈袖摇摇头, “我开了车, 先回去一趟。”
许应闻言立刻又改口,“那我去你家接你?”
“行行行,随你高兴,怎么都好。”苏盈袖眼下正忙,实在没工夫跟他讨价还价,一心只想赶紧打发他走,“快走吧, 别磨叽了!”
他刚走,苏盈袖就和刘殷殷碰头,准备去查看47床产妇,这不是他们床的病人,是其他医生的,但因为这个病人有些特殊,所以产科的每一个医生都很熟悉她的情况。
34岁,在这次怀孕之前有过两次妊娠史,第一次怀孕是在27岁,怀到八周就自然停育,第二次是30岁,这次怀到了22周,因为肚子疼和少量出血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胎盘早剥,做了急诊手术,宝宝当然没能留下。
此后夫妻俩虽然都很乐观,也没有强求一定要有孩子,但还是努力,于是终于在去年再次怀孕。
这次怀孕到13周就开始出现高血压症状,在了解过妊娠高血压的危险以后,夫妻俩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双方单位领导和同事也很好,她的领导直接就给她放假让她好好治疗,丈夫的单位也调整了他的工作时间,可以灵活上班,有些文书工作就让他在家里做了。
然后是直接住院保胎,治疗妊娠高血压预防子痫发作的解痉药物就是硫酸镁,每天打十个小时的点滴,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她还能笑着对护士说:“我一定会在三十五岁之前当妈妈的,不信的话跟我打个赌啊?”
中间短暂出院几周,再次回来住院,是在孕30周,这次检查发现她的胎盘位置比较低,只能再次住院,不能随意走动,因为怕前置胎盘出血,而且还要提防高血压。
她隔壁的48床曾经住着苏盈袖的病人,有时候早晚去查房,都会看见她在读书,有些是散文,有些是育儿宝典,有时候看得累了,就换丈夫读童话书。
有一次苏盈袖事情不多,特地停下来跟她聊聊天,她笑着抱怨:“住院真的好无聊哦,吃了睡,睡了吃,像只小猪猡一样。”
苏盈袖安慰她:“多保一天就大一天,宝宝住保温箱的几率就会小一点,加油啊。”
因为浮肿,她的瓜子脸都变圆了,脸上生光,神采奕奕,眼睛里全是笑意,点着头应承苏盈袖的话,“我一定好好听医生的话。”
有时候去查房,又会看见她在看产后恢复身材的书,边看边跟老公嘀咕:“生完了我得减肥吧?不然太胖了宝宝肯定不喜欢。”
“都好啦,你现在这样也是大美人啊,他敢不喜欢你我就揍他。”做丈夫的声音温柔,不停的安慰她,说一些你现在还很美啊生完肯定更美的话。
时间一天天过,保胎保了一个月,到今天是年三十了,胎儿已经满34周,再过两天就满35周。偏偏这个时候护士告诉苏盈袖,她出现了少量流血,血压也开始了波动,她赶紧叫刘殷殷一起过去看看。
从病房回来,刘殷殷跟她们讨论病情,最终决定:“马上促胎肺成熟,密切观察出血和血压变化情况,尽快结束分娩!”
妊娠高血压只有尽快结束分娩才能让血压正常稳定下来。
一条条医嘱开始从办公室传递到护士站,再从配药间进入病房,年三十的妇产科,只在短暂的平静祥和之后,就恢复了日复一日的忙碌和紧张。
才刚处理完这事儿没多久,产房又来电话,说62床开三指了,宋宁又过去看看情况。
苏盈袖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刘殷殷觉得奇怪,问了宋宁,这才知道62床跟她的关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忙忙碌碌,到了半夜。
罗兰溪的宫口开到三厘米,就意味着她进入到第一产程的后期,也称为活跃期,宫缩强度明显增加,频率变密,宫口也开得快了起来。
护士要推她去待产室,按理来说一般是不让家属进去的,“你们想进去的话等医生来了问问看行不行吧。”
宋宁来检查罗兰溪的情况,听说想让家属进去陪产,看看这会儿待产室也就她一个,于是道:“先生进去吧,其他人在外面等。”
很快罗兰溪的宫口就开到了十指,送进了分娩室,她的丈夫退出来,和罗伦夫妇俩一起等着,在产房门口不停地踱着脚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多小时那样,产房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宋宁从里面出来:“罗兰溪家属,罗兰溪家属来一下。”
生孩子做手术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众人顿时一愣,随即围了上去,“医生,怎么样了?”
“对啊,怎么样了?”
宋宁摆摆手,压下他们七嘴八舌的提问,解释道:“现在产妇出现了肩难产......”
千防万防,总有意外情况是防不住的,比如肩难产,连宋宁都没想到,罗兰溪的产程那么顺利,居然还是出现了肩难产。
不过毕竟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情况,宋宁并不紧张,将情况向他们介绍完以后,又签了字,听罗兰溪的丈夫道:“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她和宝宝。”
“放心吧,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宋宁说完,又急匆匆进了产房。
分娩室内,苏盈袖已经穿好手术衣戴好手套上台,行□□检查后找到胎儿后臂,并将后臂位到胸前,想用洗脸的方式将他的后臂牵拉出来,却失败了,胎肩没能顺利娩出,她只能换一个办法,“换四肢着床位。”
助产士一边帮助罗兰溪翻身,一边嘱咐她如何配合动作,先是向左侧翻,接着慢慢变为四肢伏跪在产床上的体位,苏盈袖一直紧盯着,“小心点,注意保护胎头。”
三分钟后,胎儿后肩先行娩出,苏盈袖松了口气,能出来就好,“这下不用拉去剖了。”
胎儿终于娩出,没有发生窒息,新生儿科医准备好的抢救措施没有派上用场,苏盈袖抱着孩子给罗兰溪看,“是个儿子,看到了么?”
她戴着手术帽和口罩,只能看见一对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芒,罗兰溪点点头,苏盈袖转头便将孩子交给了助产士,抱出去给爸爸看看。
“行啦,这边给她用上缩宫素,监测生命体征,我就先走了。”苏盈袖看这边已经没事,交代几句就转身出了分娩室。
罗兰溪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怔怔的,半晌才小声问护士:“......刚才......就是苏医生么?”
“是啊,就是我们苏盈袖医生。”护士笑着应道,又安慰她已经没事了,有惊无险。
她有些讷讷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张张嘴,眼泪从眼角滑出来,护士看见,以为她是害怕,于是又赶紧安慰了几句。
苏盈袖从产房正门出去,外面就是罗兰溪的家属,除了罗家夫妻,还多了两位,看样子应该是她的额公婆,见她出来立刻就围了上去,“医生,医生,我儿媳妇和孙子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很快就能回病房了。”苏盈袖淡淡的说了句,没有过多的安慰,急匆匆地继续往前走。
听见她的声音,李宁曼忽然一抖,脸色又变白了些许,罗伦扭头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含着警告。
苏盈袖并没有注意到她,或许说是看见了而故意忽略,毕竟她有更重要的是要做,刘殷殷在等她,来了个宫外孕大出血的患者,刚刚到手术室。
天亮了,苏盈袖躲在被子里伸手摸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八点整。
她翻个身,叫了声:“主任,殷殷姐。”
“......嗯?”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含糊的疑问。
苏盈袖翻了个身,“八点了,要不要起来?”
“宋宁去交班了,再睡会儿吧。”刘殷殷应道,昨晚她们忙到三点多,刚从手术室回来又去病房看47床,讨论半天,有给唐主任打电话汇报请示,忙到快四点过一刻才躺下,就这样都还算是事少的了。
苏盈袖哦了声,又翻个身,刚要继续睡,就忽然想起今天要做什么,立刻又一骨碌的翻身爬起来。
看她急急忙忙的模样,刘殷殷问:“怎么了?”
“今天要去南华寺上香,我得先回家。”她一边应,一边钻进洗手间洗漱。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快要十点,亏得许应要出门之前还记得先问一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家了。
梳洗过后一起出门,苏盈袖换了身红色的背心裙,白色高领毛衣,和红色的大衣外套,许应打量着她,完笑道:“像个红包似的,喜庆。”
苏盈袖晃着头白他一眼,刚要说话,就看见他递过来一个红包,“喏,我妈让我给你的。”
苏盈袖眨眨眼,望着他,半晌没说话,也不接红包。
许应见她不动,将红包往她大衣兜里一塞,“拿着呀,虽然你已经是大朋友了,但还是可以领红包的。”
顿了一下,他又笑,“大朋友,新年新气象,工作顺利,生活顺心。”
这是很真心的新年祝福了,苏盈袖望着他闪烁着认真光芒的双眼,愣了一下,随即也笑起来,回应道:“反弹。”
许应先是一愣,旋即有些嗔怪的拍了一下她头顶,语气嗔怪,“哪有你这样的,一点诚意也无,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好。”苏盈袖笑嘻嘻的,双手合十,“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律师身体健康,你不要去医院报到,办的每个案子都顺利,业务量比今年更上一层楼,早日换大办公室。”
许应脖子一低,就和微微仰头的她四目相对,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两个人都有瞬间的错愕,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别开眼。
“......走、走吧。”苏盈袖清清嗓子,低头走向门口。
许应伸出一根手指摸摸眉尾,嗯了声,低头跟在她身后出门,看见她单肩包的带子要掉了,就伸手替她拉一下。
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出门,进电梯,又下楼,走到许应的车边了,又看一眼对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都笑了出声。
苏盈袖摸摸鼻子,坐进了副驾驶,许应坐进来,递给她一罐椰汁,这才发动车子。
大年初一的南华寺香烟缭绕,游人摩肩接踵,大雄宝殿内菩萨低眉,虔诚的人们合十低头,诉说着自己的心愿和期盼。
上了香,走出大殿,苏盈袖还回头看,看到门槛内外人进人出,忽然就笑着说了句:“你说,这么多人许愿,佛祖来得及实现么?”
许应笑了声,“实现?世人太贪心,佛祖能不能听完都是问题。”
“那人们求神拜佛是为什么呢?”苏盈袖歪歪头,问道。
“求个心安罢了。”许应笑着应,又看看另一边的小楼,“去挂个许愿绳么?”
苏盈袖点点头,挤进人群里,写了一条红丝带,站在树下张望半晌,回身叫他的名字:“许应,你快来!”
一面叫人,一面指着高高的树枝,“来帮我挂。”
许应走到她旁边,仰头看看树枝,“这根不够高啊,要不然......我托着,你自己挂?挂高点。”
“......也行。”苏盈袖犹豫一瞬,点点头。
“飞起来啦!”许应一弯腰,就抱着她的腿弯将她凌空抱起。
双脚突然离地,苏盈袖吓了一跳,呀的尖叫起来,许应还在催她:“快点,一会儿我抱不住了!”
“......你是不是说我胖?!”苏盈袖顿时恼了,伸手要打他。
许应不敢躲,叫她敲了两下脑袋,“哪儿啊,您是全世界最轻最瘦的了,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