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栖军下辖马步军五军一营,在各自指挥使的率领下,擦着黑,迈着坚定的步伐西向,朝着辽军大营摸去。全副武装,而又轻装简行,所有与作战无关的负累物什,全部被抛却。
为保持隐秘,铃铛早已被摘下,每名士卒嘴里都嚼着草茎或木枝,沙涩的味道刺激着神经,虽然滋味不好受,但还起到了点提神的效果。
小心翼翼地匀速前行,保持着体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辽营东面两里开外的地方。此地视野开阔,已然没有多少遮蔽物,不敢再贸然前进。四周是广袤的原野,中间则是一大片犬牙交错的农田。
向训此前勘察敌情的时候,自北向南,共选取了三处适合的进攻点,制定进攻计划之时,刘承祐本来打算便将全军分为三个部分,同时发起进攻,给辽军来个多点开花。
被向训给劝阻了,原因无他,如此三面联动,会明显地摊薄龙栖军本就不多的兵力。辽营布置虽然分散,终究是十几万大军,己方若是分散,只要敌军随便一处反应过来,集中起来的兵力都可能优于自己,会更添本就不小的袭营风险。
与其分三个方向进攻,莫若不想那么多,集中全军,一路冲击,保证在袭击点上的兵力优势。
坐在马上,刘承祐向西眺望,盯着远处漫漫黑夜下的辽军军营。星火点点,绵延的敌营根本望不到边。
深深地提了口气,刘承祐申请肃重,眼神很坚定,满脸的刚毅。他是统帅,系三军之重,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表现出一点迟疑或者畏惧,都是对军心的打击。
不足一刻钟的功夫,在这片田野上,龙栖全军军士已然在军官统领下,摆出了进攻阵型。
见状,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传令下去,准备进攻!”
时间已经过了丑时,辽营那边显得更加安静了,本就不高的戒备也更加放松了。龙栖军这边,四周也是一片寂然,月光洒下,军甲兜鍪与出鞘的刀剑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这本是身体最疲惫的时候,但在紧张心理的影响下,全军上下,多少有些亢奋。耳边,隐隐能够听到洨水流动的声音,一直刮着的东南风,也意外地猛烈起来了。
仰头,望着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军旗,刘承祐心有所感,跃马而出,在军前徘徊,手挥动着,也不压抑着声音了,指着东南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高声做着攻击前的动员:“将士们,行至此处,我等已无后路,进着生,退者死。此时大风起,便是上天襄助我军,趁势而进,一举击破胡寇!”
“昆阳之战”的传奇,这些日子,在行军途中,刘承祐已命人在龙栖军中扩散开来,并不断重复洗脑,给众军灌输“复制奇迹”的思想。事实上,思想工作做得充足的缘故,此时龙栖军上下,并没有太过畏惧,因耶律德光暴毙的原因,士气反而很高昂。
大概是在应和刘承祐所言,这场夏夜突起的东南风,刮得更加猛烈了!
“举火!”
令下,军中早就提前准备好的上千支火把,迅速地被点燃,周遭一下子被照亮了,明火堂堂,在这夜幕下,显得格外得显眼。
“进攻!”
紧跟着的一声号令,几几面战鼓擂响,龙栖全军保持着阵列,跟着鼓点的节奏,向着中段辽营冲击而去。全军掠过田野,留下一地狼藉,两里地的距离,高速冲刺下,很快便接近了辽营,攻了进去。
在东面突然亮起火光大亮的时候,辽营警戒的哨卒便已发现,紧急示警,但龙栖军遽然发动,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匆匆忙忙间,早已惫怠的辽军又哪里能反应得过来。
骑兵在前,步卒掩后,自东向西,龙栖全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入辽营。敌营的防御很是松懈,更没有多少有用的守备工事措施,被马军轻易地击破,蹈营踹帐,一直冲到洨水岸边,方才止住。
刘承祐如他战前允诺的一般,身先士卒,在骑兵阵中。只是,被李崇距等人牢牢地守卫着,战场之上,凶险难测,作为刘承祐的牙兵,他们不管战争胜负,只负责保证刘承祐的安全。
勒马而止,马军两营在韩通、罗彦瓌的统率下,迅速地调整阵势,集中在刘承祐身边来,准备发起下一轮冲击。
扫视一圈,眼前的一片营地,已经被龙栖军冲了个支离破碎,周遭也已陷入一片混乱,突袭的效果很不错。但眼前这一隅之地,相比起十数里连营来讲,实在微不足道,距离撼动整座辽营,还差得远。
后方,伴着雄浑而炽烈的喊杀声,四军龙栖步卒,在军将们率领下,也冲杀进来,有骑兵的开路之功,他们更加顺利。
大概是体内的冒险基因被激活了,已在敌营腹地,危机重重,但刘承祐的头脑却更加清醒了,眼神之中流露出少有的偏执而疯狂的色彩。
“殿下,当火速向北,朝栾城方向突击,在辽军彻底反应过来,组织起有力抵抗之前,将混乱扩散开来,彻底搅乱其军!”向训紧跟在刘承祐身边,快速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果断朝刘承祐建议着。
临阵指挥,非刘承祐所长,这点他有自知之明,当此之时,也完全没有什么犹豫的空间,这么长时间下来,向训之才早就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他选择相信他。
毫不犹豫地高声下令:“大纛高举,全军向北冲锋,所遇人畜,一概格杀,不凿穿辽营,不准停下!杀!”
命令下达,早就调整好阵势的马军,立刻启动,慢慢提速,由缓转急,向北驰去。东边的步军,很快也收到命令,循着火光蔓延处,跟着向北突击。
在事前,此次夜袭的作战方针早已传达得很清楚。放火为主,杀人为辅,保持进攻速度,不与敌军作任何纠缠,以搅乱辽营为第一要务。
刘承祐率马军带头冲锋,各军指挥使率部踵其后,执行得很到位。
敌袭的动静,已然传开,向南北扩散,不知有多少人被惊起,初时还以为又遭了那些不要命的“义军”袭击,但随着动静的越闹越大,杀声越演愈烈,头脑再发昏的人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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