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口,处雁门道北端,属雁门十八险隘之一,是雁门防御体系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分筑两堡,一南一北,一矮一高,很有层次,十足峥嵘,就像两只与山岭结为一体的猛兽,张牙舞爪,守备着南下的雁门的道路。
而在口外,万余步骑已然停驻了整整八日了。起初,耶律敌烈之力,亲察白草口地形及汉军戍堡,虑其坚固,而汉军有备,倒也没有贸然发起进攻。
辽军兵临关口,来者不善,杨业自是强硬以对,亲赴北关。面对气势汹汹的辽军,杨业还主动遣使辽营,问其来意,并提出严正警告,辽军此举,破坏汉辽关系,为了两国和平,请其撤军。
这稍微示弱的辞令,有些助涨耶律敌烈的气焰,他当即答复汉使,说他此来,是听闻勾注、雁门一代有恶虎出没,特来行猎,打扰之处,让杨业切勿受惊,请他见谅。并且说杨业如果感兴趣,请他率军出关,与他一起猎虎。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度,还亲自在营中宴请了汉军使者,然后礼送其回镇堡。
双方一番“友好”交流之后,便是磨刀霍霍,以备作战,战争的肃杀氛围愈加浓郁。作为守方,杨业要安稳地多,调动兵卒、军械,注意北面关口防御,再牢牢地盯着辽军的动向即可。
而耶律敌烈则不然,他是有进攻压力的,这份压力来源于他自己,他那颗气盛的立功之心。面对汉军的防御,不过四日,耶律敌烈便按捺不住了,派出麾下的州县军卒,靠着一半征调、一半临时打造的攻塞军器,前去攻堡。
相较于文化,技术与汉人口对于契丹国力实力的提升要更大些,在装备上的体现则最为直观。辽军之中,除了皮室军及诸部部卒军之外,还有一定量的州县军,主要成分为渤海人及入辽的汉人。当年,尝够了攻打幽州而不克的苦,这些年,辽军之中也加强了一些攻城部队及军械方面的建设。
而此次白草口战役,最开始是由汉人与汉军之间的战斗展开的。结果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辽军完败,自古以来,强攻城关都是最后的无奈选择,而诳语进攻精兵戍守的险固要塞。在汉军戍堡前,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汉军只是通过戍堡上的箭窗向外射射箭。
耶律敌烈的试探进攻以失败告终,同时也证明了两点,在敌有防备的情况下强功确不可取,并且,汉卒不足大用。云朔地区的汉人,哪怕入辽已然20余载,但因为没有与塞南中断联系,使得民族、血脉、文化间的认同感,并未彻底消散。
臣服于辽国的汉人,不会贸然反抗,也能入籍当兵,但南下作战,想让他们悍不畏死地卖命进攻,不付出些代价,也是不可能的。
初战不捷,虽然有些郁闷,但还在耶律敌烈的心里预期之中。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得进展,上下也想不出其他办法,这心情也就烦躁起来了。
“有没有其他路,能够绕过?”大帐内,耶律敌烈问下属部将,此路受阻,显然想谋取他路。
部将是长年镇戍的将领,对南边的地形有一定了解,将其所知道来:“雁门诸塞,只有此道,通达制高的雁门关城,最为便捷,其他地方,论险塞,比此处更加恶劣,汉军同样筑堡防御......”
“如你所说,我欲克关,只能从此道强攻了?”耶律敌烈眉头拧在一起。
“汉军死守,强攻伤亡必大,且未必能成功,不可取!”耶律璟派来的副将耶律撒给说道。
看了他一眼,耶律敌烈表情有些阴沉了,说:“你有什么意见?”
“大王,临行前,陛下曾告诫,不可强攻,当寻汉军破绽而战,不如暂时耐心等待,寻觅战机!”耶律撒给建议道。
听其言,耶律敌烈顿时就不乐意了,有些不爽他拿辽帝来压自己,当即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我领军南下,真是为了打猎而来的?敌关虽固,但死了区区两百汉卒,我就要畏首畏尾吗?”
已经进入五月了,炎热的天气,从来都是北方民族所厌恶了,更给耶律敌烈增添几分烦躁感。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波动,耶律敌烈沉思几许,突然抬头道:“若是能想办法将汉军诱出关堡......”
“如何诱他们出关?”
对啊,怎么诱敌?诈败、佯撤......耶律敌烈的脑子中过了很多想法,但计策或许有,但想要操作得好,想要实现却是没那么容易,并且主动权始终在汉军的手中。
耶律敌烈终于认识到了,此番南下,想要建功立业并没有那么容易,孤军孤途,又无绝对的实力,如何克敌建功?
在耶律敌烈带着人,苦思冥想,仔细筹划,如何把汉军引出白草口而不露出破绽的时候,在5月3日这一天,突然收到报告,汉军主动出关了。
闻之,耶律敌烈惊愕之余,便是大喜。耶律敌烈亲率三千骑出营,查看敌情。在白草口前,可以清楚地看见,大约两千人的汉军,背靠关岭,组成了一座却月军阵,刀盾枪弩,诸兵种搭配,严密整齐,人虽不众,但极具威势。
见辽人军来,杨业再度遣骑士飞信告之,说应邀出关,欲与耶律敌烈共猎。而见此信,耶律敌烈哈哈大笑,加紧观察汉军军阵,却发现,摆明一副等待自己去进攻的样子。
但见其阵势,背倚峻岭,锋芒毕露,狰狞的枪林,令人生畏,这样的阵势,是草原骑兵最讨厌的。而耶律敌烈见了,也是眉头高起,他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当即道:“我说汉军怎么敢出来了?这些南人,惯于摆弄这些方阵、圆阵,把自己隐藏在龟壳之下,令人难以下口!”
“汉军兵少,只能结阵相抗,那杨业敢出关,也却有胆魄,只怕有所谋划!”耶律撒给在旁,向耶律敌烈建议道:“看汉军的阵仗,就是等我们去进攻。大王不比理会,则汉军的谋划必然落空!”
“不!”耶律敌烈确意气昂扬的,自信地说道:“传令,将营中兵马都调至阵前,准备进攻!汉军都主动出来了,我大辽将士,岂能有所怯惧,否则徒让南人耻笑!”
听其言,耶律撒给不由以一种劝说的语气说:“大王——”
“我不管那杨业有什么谋划,攻其军阵,难道比攻打他的关堡还要艰难吗?他既然出来了,就是给我破敌建功的机会!”耶律敌烈目光炯炯,大声道:“况且,在这野外,我大辽铁骑可立于不败之地,又何须这么多的顾忌?”
“皮室军是大辽最精锐的将士,你作为详稳,怎么如此畏首畏尾?”耶律敌烈忍不住向耶律撒给开炮:“陛下派你来是辅助我建功的,不是让你来教我怎么打仗的!”
被耶律敌烈这么一通数落,耶律撒给表情不由一黑,同是契丹宗室贵族,你安平王身份固然高贵些,凭什么这般折辱?但是,也正顾忌其身份,不敢与其争执。
很快,在耶律敌烈的军令下,辽营步骑,全部出动,至白草口的汉军阵前,列成一个半包围的阵形,与之遥遥相对。
晴空之下,白云绿野间,时隔七年,汉辽之间再一次正面的碰撞,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