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殿内,同样是人生百态,事实上,从座次的安排就可以看出,今后这些大汉文武公卿的地位如何了。似魏仁溥、慕容延钊、高怀德、向训、赵匡胤几人,显然是第一等的,不管是爵位,还是实权。
当然,还有一些功成名就、德高望重、地位超然的人,比如符彦卿、安审琦、郭威。趁着大典的机会,退隐离京已七年多的郭威再度回来了,是刘皇帝主动下诏召他回来,大汉的功臣之中,怎能没有郭威的一席之地。
并且,此番回来,也基本不用再回尧山老家修身养性,享受田园生活了。到如今,刘皇帝对郭威已完全没了戒心,没有那必要,甚至于,对这河东元勋、开国功臣以及自己的丈人,刘皇帝心理上还有少许的愧疚之情,毕竟在政治盛年,被自己逼得退隐......
此时的大殿之中,与会的贵族、大臣们都在热情交流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十分融洽。符彦卿、安审琦、郭威三者也聚在一块儿,在场的外臣之中,也就他们三人身份、威望、地位最高了。
皇帝还没到,因此,气氛虽然热烈,但始终差点劲儿,韭菜早已备好,碗筷也已摆好,但没人敢动,都等着主角的到来。只有在殿侧的礼乐队伍,奏着那轻快欢乐的曲调,给这场大汉最高等级的精英盛筵助兴。
在杨邠与苏逢吉抒发着胸中感慨,期待着一醉方休时,郭威悄然之间走了过来,拱手一礼:“杨公、苏公!”
见状,二者赶忙相互搀着起身,回礼:“老朽见过邢公!”
“切莫拘礼!郭某可不敢当!”这么多年过去了,郭威仍是他一贯的谦和宽厚表现,赶忙探手扶着二人。
注意到二者苍髯朽面,目光放在杨邠身上,郭威感慨道:“二公历经辛酸,尝尽冷暖,而今得赦,再返朝阙,苦尽甘来,可喜可贺啊!”
说起来,在汉初的政坛上,杨邠是凤云人物,素来专横固执,但对郭威,杨邠还是很友善的,十分看重,二者之间一直很融洽。当然,这未尝不是郭威经营关系的结果。
不过,当年之事已不可追,如今的现实则是,郭威是大汉国公、皇亲国戚,虽退居幕后,但地位崇高,家族显赫。而自己,只是个方遭赦免的罪人,连踏足这崇元殿都是皇帝特别的恩旨。
因而,当面对郭威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谦和面目,杨邠的心情很是复杂。不过嘴里,还是一脸平静地应承道:“老朽本一罪徒,幸陛下宽宏赦除,今夜得以踏足宫阙,确是幸事!倒是邢公,风采依旧,十数年而气度不改,令人心折啊!”
从杨邠的表现就能看出,这老儿心中,实则还是有一种坚韧,一股傲气。
“杨公谬赞了!”郭威笑了笑,指着自己鬓上的白丝,说道:“人既已老,不复当年了!”
“二公且稍坐!”郭威本只为打个招呼,因此面上笑容不减,语气仍旧温和,说:“开国元勋,当年旧臣,日益凋零,已不剩几个人了。今日,既是国家大典,也是我们这些老朽重逢,实足喜之,稍后开席,我们当痛饮一场......”
“一定!一定!”苏逢吉露出笑容,应付道。
杨邠也点了点头。
并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刘皇帝换了一身轻便的龙袍,黑锦打底,上绣山河日月,涵复万物,再加上鎏金的祥龙,张牙舞爪,沉稳之中透着一种肆意张扬,仿佛衬托着他此时的心情。
这一整日的礼仪流程下来,素来以精力旺盛而著称的刘皇帝也是累得够呛,因此,登上御座,看着仍旧展露出兴奋神采的贵族大臣们,刘承祐着实好奇,他们哪里来这么好的精力。
殿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各居其位,齐整地向刘皇帝行礼,由殿内到殿外,由墀上到墀下,一时之间,除了那些宿卫的禁宫卫士,整个崇元殿再没有挺身直立的人。至于刘皇帝与太后,这是坐着的。
场面一下子变得肃穆,与空气中弥漫着的酒菜香味有些不衬,严谨的致辞,肃穆的发言,在今日一系列的典礼中已经做过了。因此,刘皇帝大手一挥,以一种轻松的语调,朗声道:“众卿免礼!今日是欢悦之日,今夜是喜庆之夜,都不必拘束了!”
说着,还故意嗅了嗅,笑道:“这满殿的酒香菜香,可不当辜负了!”
偏头朝着喦脱示意了一下,然后这宦官,放开嗓子,大声宣布,陛下有谕,众臣入座,开席!
当然,像这样的宫廷宴会,酒宴永远不是真正的主题,开宴之后,刘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众臣的面,表扬平南的将领。
因为国家大典的缘故,使得最后平定天下的将帅们的光芒被掩盖不少,也没有专门举行一场庆功宴,但是,刘皇帝也不会忽略此点。
一共两名将领,作为代表,接受皇帝的慰劳、赞赏,尹崇珂与史延德,一个代表江淮大军,一个代表岭南将士,刘承祐亲自向他们敬酒。
此番庆典,刘皇帝虽然召回了大量的外臣,但还是有很多人,未能归来,比如坐镇灵州西北巡阅使柴荣,坐镇兰州的郑国公史弘肇。还有平南的将帅,潘美镇抚两广,配合归治,李谷、石守信坐镇金陵,赵延进、张永德进驻杭州,曹彬在洪州,刘光义驻福建。但在国宴上,也是不可能遗忘他们的,并且最先提起的,就是他们。
为了表彰平南将士的功劳,除了必须的赏赐之外,就是这一曲《凯旋令》,一场剑器舞。由出身南方的周淑妃领舞,伴有五十名身段优美的舞姬,不着红妆着武装,展现着别样的美感,同样渲染气氛,振奋人心......
待一曲舞罢了,在万众瞩目之下,就如过去每一场御宴一般,刘承祐手执酒盏,站在御阶上,以一种俯视苍生的姿态,发言了:“朕年十八以登宸极,御天下,雄图大志以讨不臣,定诸国,除割据,今初平宇内,稍安四海,虽不敢自负大业,却也堪称建树。今与诸卿共宴,举国同欢,以酬十五载之苦功!谨以此杯,与诸卿共勉!”
一饮而尽,刘承祐继续开口,冷峻的面庞间,再度流露出一抹笑意,也终于提到所有人最感兴趣的事情:“南北复于一家,四海归于一统,此非朕一人之功,而是乾祐年来,无数仁人志士,英才豪杰,戮力同心,群策群力,乃有今日之盛。策勋定爵,更为应有之义,不负功臣!”
并没有大谈特谈的意思,刘皇帝简单地说了两段话,饮了三杯酒,然后自归御案,安然落座。然后手一摆,吕胤与石熙载两名近臣,分左右立于御前,各执一诏,准备宣读。而在两人身侧,各有数名内侍,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盘叠得高高的封赏诏书,这些东西,尤其吸引人眼球。
“太尉、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慕容延钊,勇略果毅,镇静忠诚。收取潞、泽,东出太行,追逐契丹,大破栾城,东略江北,南取荆湖,北定燕山,战绩彪炳,武功卓著,封卫国公!”
第一个慕容延钊,也代表着,这是刘皇帝钦定的乾祐第一功臣,这哪怕是一直表现得心如止水的慕容延钊,都不免激动。操着他衰弱的身躯,感动地拜倒。
“中书令、广政殿大学士魏仁溥,器宇宽宏,廉慎守法,克己奉公,追随国家十六载,尽忠王室,建言献策,殚精竭虑,以安天下,封虞国公!”
由此,武功以慕容延钊第一,文治以魏仁溥第一,既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一段段对乾祐功臣的封赏,从吕胤与石熙载嘴中宣讲而出,很快,二十四人“归位”。
二十四名功臣,二十四位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