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晋阳,刘皇帝没有光顾太原宫,不是住惯了东西两京的琼楼玉宇而看不上晋阳的“简陋”,而是在这座旧都之内,值得刘皇帝感怀的,也只有王府旧邸了。
“你跟着做甚?”在一干人的陪伴下,入游旧太原王府,刘皇帝忍不住瞧向太子刘旸。
刘旸被这话也问得有些愣神,他这一路走来,基本都是随侍驾侧,用心学习的。因此,答道:“臣侍候御前!”
“朕这里不用你侍候,有这么多人在,还怕他们把朕伺候不好吗?”刘皇帝轻笑道:“给你放个假,去做点太子当做的事!”
“请陛下吩咐!”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刘旸拱手应道。
“朕这里,还是太高了!”刘皇帝指着自己脚下,看着刘旸,说道:“待在朕身边久,怕你的眼界再也放不下去了,很多事情,不是看看奏章,听听汇报就够了的。出去走走看看,晋阳是我家崛起的地方,难得来一次,你也该多做了解!”
刘皇帝又开始布置作业了,闻言,刘旸也无他话,拜应道:“是!”
“太原知府何在?”刘皇帝朝迎驾的一干文武中唤了一声。
其中一名稍显老迈的绯袍官员出列,躬身道:“臣卢亿奉命!”
看着这名老臣,身上带着一种儒雅的气质,只是看起来有些苍老,一旁,张德钧向刘皇帝提醒道:“是河西布政使卢多逊之父!”
刘皇帝微微颔首,冲卢亿笑道:“卢卿,朕知道你,河东道数得上的贤臣良吏。你也生了个好儿子啊,给朝廷带来了一个可委以方面事务的栋梁之材!”
“陛下缪赞了,老臣愧不敢当!”连带着儿子一同被夸奖,卢亿自然大感容易,一张老脸上洋溢着笑容,嘴巴都快咧开了。
卢亿此人,资历很老,后唐时举明经,后晋时期也曾任过地方主官,入汉之后,也辗转多职,始终为道州大吏。
实际上,以他的政绩资历,为一道使君,也是有可能,只是他有个叫卢多逊的儿子。随着卢多逊的官越做越大,直至升为河西布政使,那么他的上进之路也基本到顶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太原知府这个职位,可一点都不小。在大汉现存的州府中,品阶上能够稳压一头的,也只有洛阳、开封了。
“烦劳卢卿,辛苦一番,给太子做个导游!”刘皇帝直接对卢亿道。
“此为老臣荣幸!”卢亿当即表态。
“其他人都散了,各归本职,各理其事!”看着王府前,恭恭敬敬聚集着的一群人,刘皇帝又吩咐了一句。
“是!”
不过,新任的河东布政使石熙载被留了下来,陪刘皇帝叙话。距离京城一别,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这又见面了,倒没有什么生疏感。
后妃、皇子及随侍们,开始入驻,不得不说,这老太原王府,安置刘皇帝带着的这一家子,还真有些拥挤,不过,体验的也只是那种氛围罢了。喦脱这宦官倒是找到了发挥的余地,随众之中,再没有比他更熟悉王府的,毕竟是当初的旧人。
“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没有什么变化啊!”后园的凉亭中,感受着拂过湖水的秋风,刘皇帝抹着那张石桌,感慨道:“朕还记得,当年高祖,就经常在此亭中饮酒纳凉!”
刘皇帝坐着,石熙载站着,听其感慨,接话道:“知道陛下念旧,这些年来,潜邸中一切事务,都是按照过去布置维护的,以便随时迎候陛下驾幸”
闻之,刘皇帝却有点不领情的意思,看着石熙载道:“这得费多少人手,每年又要花费多少钱料?就为了这一常年空置的府邸,岂不浪费?”
说着,刘皇帝的语气仿佛都严厉了几分,不过,石熙载可没有被他唬住,只是平静地应道:“这毕竟是潜邸旧宅,意义极大,必要的花费,还是应该的,太原官府在此事上的做法,并无不妥。再者,臣也察问过,平日里,府中只是些许仆役、兵卒照应,人力所费,不超过二十人!”
听其言,刘皇帝又笑了:“你呀,还是老样子,都为一道布政了,仍旧没有一点改变!”
石熙载躬身道:“若有冲撞之处,请陛下恕罪!”
“你这话就言不由衷了!”刘皇帝摇摇头:“这么多年,朕也早就习惯你这脾气了,哪里会因言问罪!”
“这都是陛下宽宏,臣惭愧!”石熙载形容也柔和了些。
这么多年了,如果要刘皇帝给石熙载做一个评价的话,或许就两个字:纯臣。
“朕有意,似潜邸、行宫、别馆这些建筑,今后一切维护缮养,都由内帑出资,少府负责,不再耗费各地方官府人物财力,给地方也减减负!”刘皇帝这么说道:“仅太原宫,河东官府每年所出,都不是一笔小费用吧!”
听刘皇帝这么说,石熙载精神一振,如果能够解决这样一份财政负担,对于河东道府而言,自然只有好处了。
“陛下英明!”石熙载发自内心地向刘皇帝唱赞歌。
刘皇帝呵呵一笑:“应有之义。哪怕是你石凝绩,夸朕英明,都成为一名习惯了。比起给朕唱赞歌,朕更希望看到你们这样的臣子,能把地方治理好,造福乡梓,与一方平安!”
“臣在所不辞!”石熙载郑重道。
“坐,一直佝着身体也辛苦!”看他一直站着,刘皇帝朝石熙载示意了下,说道:“朕此番北巡,来得突然,听说,你是专门从保德府那边赶回来,筹办迎驾事宜的?朕还听说,你到任河东的这几个月,基本都下州府县镇、乃至乡村走访、察看,朕此来,倒是打扰到你了!”
“陛下言重了!”石熙载落座,恭敬地应道:“天子临幸,迎奉御驾,乃臣应尽之礼。”
“你这个布政使,能够身体力行,迈开腿,上山下乡,朕很欣慰!”刘皇帝则道:“不过啊,希望不要仅注于形式,要落到实处!”
刘皇帝此言,算是给石熙载一个警告了。还是此前的一个问题,地方官员中,搞形式作风的还是大有人在,比起过去是改善了些,但这东西实在不好判定,到底是流于形式,还是勤恳任事,很难界定。
造成的结果就是,再听到有大臣、官员,勤快地往下面跑,刘皇帝心中就难免产生些怀疑,毕竟,论作秀,他刘皇帝也是大师。当然,他很少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不能因噎废食,更不能因为主观判断打击了官员们实干办事的积极性。
石熙载显然明白,坦荡地道来:“不瞒陛下,臣到任河东的这几个月间,前后没有在官署待满过半个月,前政未改,也没有降下任何一道大令。不过,在这段时间内,臣把辖下州府县,基本都走过一遍,就是为了了解地方政况民情之后,再因地制宜,因情施政!”
这也是跟着刘皇帝久了,行事作风中,明显受到了刘皇帝的影响。对此,刘皇帝自然还是满意的,毕竟是自己看重的人。
“保德府,在河东也算是穷乡僻壤吧!”正好,刘皇帝问起一些河东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