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眼睛一亮,对着师父上下打量片刻,笑呵呵上前握手。
片刻,酒菜便端了上来,众人落坐寒暄一番,孙德寿的眼睛一直盯在桌面上。上次来这里吃饭时,我的心全部系在晨星身上,食而无味,没注意吃的是些什么。这次一看,好家伙,比刚才萧山那一桌还要丰盛几倍。看村长脑满肠肥,脸上都能挤出奶来的样子,不知他是天天这样吃,还只是待客才如此。
渐渐的,夜深了,酒菜被消灭了一大半,众人都有些醺醺之意,说话的舌头也大了。村长喝的兴起,拎起半瓶茅台,一口气‘咕嘟嘟’灌进肚子里,拍着陈木升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说:“木,木升…跟我是发小,他家卖的货,都是我通过关系进的,比,比别人要便宜一半,有次我俩出门,叫了两个小姐,这老儿半分钟就泄了…啊哈哈…”边笑边拍陈木升,“不行啊,老伙计,你…你得多吃点好的补…补补…”
师父默默抽烟,萧山笑而不语,李淳一眼睛放光,不停的舔着嘴唇,孙德寿只顾着把大肉大虾往嘴里塞,没注意别人说什么。晨星皱着眉头,脸颊微红。凌志飞坐在一旁,装作没听到,潇洒的端着酒杯,却又不喝。突然,他看到我在看晨星,俊脸微微一板,随即笑道:“阿冷,咱俩比比酒量,怎么样?”
我没理他,把剥好的虾递过去,晨星红着脸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吃饱了。”
陈木升显得十分尴尬,满脸通红的打断村长的话:“村长,你喝多了…”
村长眼睛一瞪:“谁,谁***说我喝多了,我上次在半岛酒店陪副市长老表他们喝酒,我一个人喝翻了一桌人…”说着,又灌了半瓶,哈哈一笑,“看我给你们来,来一路醉拳…”刚说完,‘嗵’一下子摔倒在地,边哭边往桌底下爬,“娘,娘啊,你别带我走,我还没享受够呢…”
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村长从桌底下架出来,扶到卧房休息去了。
村长一走,酒席也散了。孙德寿好像还没吃够,临走前捏了两只鲍鱼,被李淳一狠狠瞪了一眼。
从村长家里出来,萧山悄悄将师父叫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张师父,这张卡里有100万,你先拿着,如果真能找到《殡葬全书》,另有重谢。”
师父淡淡一笑,“萧总,我只是一个乡下人,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你给我这么多钱我也没地方使,你还是收起来吧。晨星是个好姑娘,我帮你找书只是为了救她。如果真有这么一本书,张某只是想用里面的奇门道术镇住邪灵,以免荼害生人,至于长生之术,我不知道有没有,就算有,这种违背天道轮回的东西,本不属于人间所有,我们凡人,绝不可以窥视。总之,我找书只是为了救人,我希望,萧总也只是这个目的。”师父把最后这个‘只’字压的很重,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萧山站在原地,呆呆的攥着银行卡。
众人四散而去,凌志去送晨星,我目送着二人的背影,黯淡兴叹。
我们和陈木升同路,这老儿低着头,一声不吭。
“陈老板。”
“哎…”陈木升脸一红,摆了摆手,“张师父,你,你别听村长瞎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干那种事?…”
师父一愣,随即会意一笑。
我笑道:“哟,年纪大才显得您老青春常驻呀,不过,半分钟嘛…嗯…这个…”
陈木升窘的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师父笑道:“陈老板,我没问你那事,我只是好奇萧山和村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唔,唔。”陈木升长出一口气,擦了擦汗,左右一望,低声说:“张师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什么都不瞒你。其实,那萧山以前是靠走私起家的,他和村长没什么关系,和村长的表哥关系不小,村长的表哥当副市长以前是在海关任职的,得过萧山的不少好处。现在,萧山在英国开了家公司,虽然很少回国,但据说他和村长的表哥关系仍然十分亲密…”
我心里暗骂,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师父眉头微皱,点了点头,“那你今天到村长家是去做什么?”
陈木升笑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查那座土山的来历吗,我就是为这个去的,刚好他要请萧山,便留我一起吃的饭。”
“哦?查到了没?”
陈木升说:“村长翻了翻资料,说我们临江村的人是在唐朝的时候从外地搬过来的,至于那座山嘛,搬来时就有了…”
“这么说,就是什么也没查到喽?”
“也不是,一本县志上说,清康熙年间,广东巡府得到朝廷的批奏,准备给明末爱国将领袁崇焕建一座寺庙,曾派人来这里开山取土,但不知为什么,挖到第九天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工程不得不停了下来。等雨停了又挖,那雨又开始下起来了,连试三次,都是如此。监官认为那座山受神灵庇护,就没有再继续挖了,以后也没有人再打过那座山的主意…”
师父连连点头。
我心里想,看样子,那道崖坡应该是以前开山取土时留下来的了。
“那,你有没有问村长关于那帮人贩子的来历?”师父问。
陈木升叹道:“当然有,村长说那帮人的老大是他在洗脚城里认识的,听说我家想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女子,便聊了起来,村长和那人也不过几面之交…”
第二天,萧山将那纸皮送到了市里,托人帮忙化验,据说,最少要半个月才会有结果。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师父便协同萧山他们一起进山,寻找传说中的那本书。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我们所处的位置属于东江流域的山脉地区,距离罗浮山不是很远。临江村就像一个临界点,一旦进山,越走越偏,林深树密,层峦叠嶂,沟壑林立,溪流潺潺,雾气沼沼。间或有零星村落,星罗棋布,点缀其间。说是村落,其实也不过几户人家,住的都是些附近林场的家属。偶尔也有一两座庙宇,早已破败不堪,供奉的多是山神土地,守庙人都是些连普通话也不会说的没牙老头儿。
据萧山估计,那殡葬师当年就隐居在临江村附近这一带的山里。即便如此,就算史料上说的是真的,几千年过去了,想要在这绵绵群山中寻找一本连样子都不知道的书,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早上进山,晚上回临江村,中午在山里休息,吃的是萧山精心准备的牛肉干,鲍鱼干,压缩饼干等食品,喝的是啤酒和饮料。山里蚊子很多,太阳一出来,极为闷热。一行七人,我,师父,晨星,萧山,凌志飞,孙德寿,李淳一。除了晨星以外,其余六个都是男的。最开始,我以为晨星吃不了这份苦,没想,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吭过一声,翻山越岭,从不让人帮扶。后来我才知道,晨星从十四五岁就开始自立了,很少用萧山的钱,这次回国的路费都是自己打工挣的。相比之下,凌志飞有时候竟然还要晨星拉上一把,几天下来,这小白脸再也潇洒不起来了。我一般和师父走在一起,和他们两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淳一也是叫苦不迭,似乎有些后悔接了这份差事。孙德寿一个人顶两个吃,体力倒还不错。
按师父和李淳一二人共同估计,那殡葬师即然是一个精通风水道术的高人,死后一定会给自己觅一处风水绝佳的墓穴,真有那本书的话,一定会在墓里。一般修道之人,多喜山青水秀之地,山洞无疑是自己百年之后的最佳墓穴。然而,几天过去,山洞倒是发现不少,但都是些毫无风水的枯洞。
这几天里,临江村十分平静,陈木升家里也没有出过什么怪事。
到了第四天,忽然下起了雨。此时已是深秋,正属雨季,淋淋漓漓的雨一连下了一个礼拜,没法进山。
中午,晨星过来喊我们去吃饭,被师父婉言谢绝了。我也不想去,第一是因为看不惯李淳一趾高气扬的样子,第二是因为不想看到晨星和凌志飞那么亲密。
到了下午,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那个方老板。
“你来干嘛?”我没好气的问,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张师父在不在?”方老板打把破伞,满脸堆笑。
我刚想打发他,师父在屋里说:“我在,什么事啊?”
方老板笑嘻嘻的从我身边挤进了屋里。
来到屋里,方老板突然收起了笑容,甚至有些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说:“张…张师父…”
我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
师父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方老板有什么事吗?”
“我…我…”
“尽管说。”
方老板犹豫了片刻,一咬牙,突然深深的鞠了一躬,“张师父,你收我为徒吧!”
外面‘轰’的一声响了一个炸雷,同时,我和师父都被方老板雷的张大了嘴巴。
“张师父,我说的是真的,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对你的本领佩服的五体投地,思索了两天两夜之后,我坚定了要拜你为师。
这几天,我每天都过来,你却不在家。张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
师父回过神,说:“老,老哥哥,你年纪比我还大,再说,冷儿名义上是我徒弟,实际上是我的义子,我不收徒弟的。”
方老板完全不听,自顾的说:“张师父,我知道你们北方拜师需要磕头,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收下我吧。”
说着,就要磕头,师父急忙将他扶住,可刚一松手,他又要磕。
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方老板,想让我师父收你,首先,你得管我叫师兄。”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老板回头就叫了我一声冷师兄,顿时又雷的我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师父被他纠缠的没办法了,只得说:“你先别跪,收徒的事以后再说,我愿意传一些修道的方法给你。”
方老板大喜,我被这老儿弄的哭笑不得,如此为老不尊而又赖皮的人,我真是第一次见。
听说我们还没吃饭,方老板硬拉我们去他家里吃饭。饭桌上,我又被他给雷到了。有人来订做纸活儿,他那徒弟阿生前去请示,方老板脸孔一板,指着师父对阿生说:“叫师爷!”我刚想笑,他矛头一转,指着我说:“叫师伯!”我差点吐血…
第三十三章 雨夜寻鬼(4)
方老板备的酒菜自然比萧山的差许多,但也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可以看出,他是真心款待我们的。这顿饭吃的格外顺口,方老板是个很健谈的人,几杯酒下肚,肥脸通红,口沫横飞。言下,对师父很是崇敬,却也没有再提拜师的事。言谈中得知,方老板原本姓王,名叫王子舟,现年四十九岁,单身,看起来却像五十大几的人。他老家是梅州的,自幼父母双亡,四处流浪,来到临江村时,被一个纸扎艺人收为养子,遂改姓方,方子舟,从此,便生根在了这里…
下午,师父给方老板讲解了一些道家静修打坐时的吐纳之法,并露了一手扎纸人的绝活儿,把方老板和他那个徒弟瞧的目瞪口呆。
吃过晚饭,方老板一直将我们送出门外,声称第二天还要登门向师父请教。师父点了点头,给我的感觉有些无可奈何。
是夜,万籁俱寂,只有淋淋漓漓的雨打在瓦片上发出的‘叮咚’之声。将一抹淡淡的忧愁,融杂在这凄清的秋夜里。
师父早已沉沉睡去,我躺在床上,睁着大眼,回思着来临江村以后发生的每一幕。当然,想的最多的就是晨星,原本我以为,冷漠一段时间就会渐渐释然,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是的,我错了,每每夜深人静时,情感就像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把我淹没进翻滚的洪海浪涛里…曾经,我有过一段不成熟的初恋,分手时并没有别人描述的那么痛苦。我以为,爱情也不过如此,曾一度嘲笑那些寻死觅活的人,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痛,难以言说的痛…
还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我们第一次见面,温柔的雨丝,抚过你的容颜,那闪烁的,是你星一般的眼,顾盼间,定格时光,静止心弦,从此,我读懂了两个字,它叫眷恋,如果,如果可以有如果,多想与你携手明天,同数天上星,共享似水流年…
‘叮咚’的短信声,把我从臆想中拉了回来,这才感觉到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心里暗骂,阿冷啊阿冷,你怎么也变的这么娇情了?搞的跟林黛玉似的。
打开手机,只看了一眼,我便愣了,因为短信是晨星发过来的。
“阿冷,你在干嘛,睡了没?”
我犹豫了片刻,回道:“没呢,有事吗?”
“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雨还在下,斜风吹来,雨丝钻进伞里,打在我身上。
来到晨星的住处,只见晨星打着一把黑伞,正站在门口。
来时的路上,我想了各种可能,甚至备好了要说的话,然而,一见到晨星,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什么事…”我吭哧道。
晨星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路口走去。
我跟在后面,心里想,这么晚了,晨星这是喊我去哪儿?难道她最终发现喜欢的人是我,而不是凌志飞,想找一个浪漫的地方表明心迹?…
我的心‘嗵嗵’的跳的厉害,我突然发现,今晚的雨夜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美,雨滴仿若珍珠一般,从天幕间洒落下来。叮咚的雨声,伴随着起伏的蛙鸣,交织成唯美动人的旋律,似乎正为我伴奏…
渐渐的,出了村子,来到一口水塘边,晨星终于停了下来。借着清清的水光环顾四周,只见一条小路通向远处,就像一条丝带。塘边卧着几棵垂柳,微风细雨下,柳枝缓缓舞动,轻柔的抚摸着水面。
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地方,难道晨星早就选好了?…我尽量克制剧烈的心跳,放缓呼吸。
“阿冷…”
我的心差点蹦出来,顿觉口干舌躁,“嗯…嗯?”
“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
“我…”
晨星叹了口气,“有些时候,我很想跟你说说话,可我发现你老是躲着我。”
我心里一痛,随口说道:“不是有凌志飞的吗?”这时候我才发现,晨星叫我来好像有别的事,而我之前竟然认为…唉,阿冷,你可真喜欢做梦…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之间始终都好像有一种隔膜,很难交心。”晨星幽幽的说。
“哦?”我心里一阵窃喜,沉下去的心又浮了上来。
“那,跟我就可以交心了?”我笑道。
“也谈不上,不过,和你说话比较随便,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我嘴一撇,“比如,可以叫我傻瓜,笨蛋之类,是吧?”
晨星‘噗哧’一乐,捶了我一下,“没错,谁让你老是这么不正经的?”
“对啊,我本来就不正经,哪有人家凌志飞正经…”我突然发现晨星好像不高兴了,急忙打住了。
过了片刻,晨星幽幽的说:“阿冷,其实,我以前并不爱凌志飞…”
晨星说,她读大一时,凌志飞已经快毕业了,在一次聚会上认识她以后,便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晨星最初总是躲着他,后来不知怎的,他竟然跟萧山套上了关系,很受他的喜爱。在萧山的不断劝说之下,晨星才勉强答应和他交往,但并没有多少感情。这一次,晨星回国,凌志飞竟然辞掉了优越的工作,追了过来,晨星很受感动,才对他渐渐有了情意…
“其实,阿冷,我叫你来并不是聊感情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