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纳兰元英,我的心就隐隐作痛,眼眶有些潮湿。牵魂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一直没敢告诉晨星。我不敢想象,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命是父亲用魂飞魄散的方式换来的,会是什么反应。
这里比较偏僻,看样子,那守林人死后,这栋木屋就荒废了,一直没人居住,煤油灯里的灯油还剩下小半盏。我们把床让给了晨星,让她休息了一会儿。
“星儿,你来的时候,有人跟来吗?”师父问。
晨星摇了摇头,说:“没有,那时候雨下的很大,路上没有一个人。”
师父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说:“有些事情,我一直不想问你,因为我不忍心去戳你心里的痛处,但我又必须知道内情…”
我隐约猜到了师父要问的事,暗暗点了点头,我心里也有很多迷团想问晨星,但实在不忍心去问她。
晨星脸色一白,咬着嘴唇说:“师父尽管问!”
师父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冤枉的?”
晨星眼圈一红,说:“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这段时间,我已经觉察到义父他们不对劲了。他们总是神神秘秘的,似乎在谋划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我感觉义父好像变了,在英国时,他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小,后面很早就独立,和他距离比较远吧。总之,这次回国,义父给我的感觉很陌生,我总是觉得,我和他之间似乎隔着一层东西…至于凌志飞…凌志飞…”
说到这里,晨星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就出来了。
我心里一痛:“晨星,你不想说就不说,只要你相信我们就可以了。”
晨星看了看我,目光里透着一股坚毅:“谢谢你,阿冷,经历了这件事,我好像变的强大的许多,其实…”晨星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睡着,透过玻璃,我亲眼看到凌志飞偷走了我的内裤…”
说到这里,晨星脸上一红:“我当时只是觉得震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在那座破房子里见到了你,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阿冷,原谅我没有戳穿他们,当时,我的心很痛,但除了心痛以外,我还知道,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的确在实施一件阴谋。我想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顺着他们的戏演了下去…”
我惊讶的看着晨星,之前我一直感觉她很柔弱,万万没有想到,遇到这样的事,她竟然能够如此的冷静和睿智,这还是我一直认识的晨星吗…我这才发现,我对晨星了解的太少了,她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儿…
晨星坐在床上,撩了撩头发,我发现,她除了漂亮以外,身上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么多人都在质疑和抹黑我们,为什么你还会相信我们呢?”师父问。
晨星温柔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父,说:“师父,我知道你和阿冷肯定承受了别人难以承受的委屈,我信一个人,只信自己的感觉,无论任何人说他怎样,我只相信自己的看法,更何况,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我父母去的早,很早就独立了,表面上看起来我很柔弱,其实我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我和师父互相看了一眼,我感觉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喉咙里似乎堵着一团棉花。
师父把身上剩下的草药涂在了晨星的脚腕上。
“还疼吗?”我问。
晨星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师父看了看表说:“星儿,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我们送你回村里吧。”
晨星想了想说:“好吧,师父,你和阿冷在山里躲几天吧,他们还在找你们,而且已经报了警,出了山更不安全。我带来的这些东西足够你们明天白天吃了,明天傍晚,我悄悄的把食物放在我家老宅后面,晚上你们去取。”
“那你就不要再一个人进山了,太不安全。”我嘱咐道。
晨星笑了笑说:“让我进我都不敢了,今天是因为心里牵挂着你和师父,忘了害怕。”
“你回去以后要多加小心。”师父叮嘱道。
晨星脸色一黯,叹道:“萧山是我义父,他不会把我怎样的,我会尽我的努力,查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还你们一个清白。”
师父又对晨星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毕竟,她还太年轻。之后,我们送晨星回到了村里,来到村口时,天也快亮了,我远远的目送着晨星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深深的不舍…
第二天,淋淋漓漓的雨下个不停,仿佛老天爷在哭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之气。山里阴森森的,雨气和湿气混杂在一起,远处望去,苍穹间就像铺了一张巨大的纱帐,朦胧中,只能依稀看到暗黑的山影那粗犷的线条。
这一天十分平静,没有人进山,我和师父待在木屋里,警觉的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山里的风十分奇怪,方向很不固定,雨被风吹的一会儿打上这面墙,一会儿打在那面墙。风雨中的木屋就像一个垂幕的老人,不停的呻吟哀鸣着。
到了晚上,雨渐渐停了下来。我们摸到晨星家老宅,在指定的位置找到了被塑料袋套着的包裹,触手温热,看样子,晨星离去不久。
回去时,我们走的另一条路径,来到老宅后面那座山背后,师父忽然停了下来。
“等一等。”师父说。
“怎么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师父只是说:“我怎么感觉这里的气场不对?”
突然,我听到‘叮咚’一声脆响。那是师父口袋里的铜钱发出的声音,我们出来时什么也没带,师父用的法器现在只有口袋里那一包铜钱。
“不好!”师父沉声说:“铜钱包的很紧,怎么自己会响?”
说着,师父将包裹递给我,迅速掏出那一包铜钱。漆黑之中,我也不知道师父在弄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只听师父低呼一声:“糟了,这里的磁场发生了改变,阴司之门可能出问题了!”
我心里猛的一惊,忙问究竟。师父说,他刚才用铜钱卜了一卦。
我左右望了望,很是诧异:“师父,这么黑,你是怎么卜的?”
“这些铜钱跟了我很久了,每一枚都有不同的手感,我用手摸的。”
“那,卦象怎么显示?”
师父沉声说:“没有卦象,铜钱落下来以后,全部正面朝上,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看来,这里有一种怪异磁场,我怀疑,跟这座山有关,如果它里面真的有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入口,我想,那个入口肯定出问题了。”
顿了顿,师父说:“冷儿,我们去山上看看。”
我们按照原来的印象,摸索着朝山上走去。刚走没几步,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下了一天的雨,其它地方的树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水珠‘滴答’个不停,然而,这里的树丛中,却听不到半点水珠滴落的声音。用手去摸那些藤蔓与头顶的树叶,也没有感觉到湿意,却隐约有一种说不出的凉意。这种凉意似乎充斥在整个山间,不时的,我的毛孔一张,便打个寒颤。
第五十四章 山中亡魂(3)
小心翼翼来到山顶,我的脑门上已经爬满了冷汗。
“师父,这里真的有变化吗?”我轻声问。
师父沉思不答,只是蹲下来,这里摸摸,那里拍拍,过了一会儿,师父什么也没有发现。
气氛十分诡异,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终于,我有些忍受不住了,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然而,当我睁开眼时,整个人却马上愣了。
“那是什么?!”我惊呼道。
此时,我们处身的位置开阔而又平整,透过头顶稀疏的树枝,我忽然发现,半空中飘浮着一朵形状怪异的云。刚才在山下时,不知道是没有注意,还是根本就没有。
那云凝而不动,就像定在那里似的,形状很是奇特,看似一个规则的圆形,中间却零星点缀着几处暗影。
突然,我浑身猛的一震,因为我发现,那云的形状酷似一张人的脸!更为离奇的是,它好像在一点一点的变大!
师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呼道:“冷儿,快走!它在往下降!”
师父拉着我急冲到山下,一口气跑出数百米才停了下来。回头望去,黑暗中,那座土山依然静静的立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状…
“师父,那是什么?”我心有余悸的问。
“我也不知道。”
“铜钱卜不出卦,是不是和天上那个东西有关?”
师父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不过,那东西肯定和那座山有关,我们白天再去看吧。”
回到木屋,我和师父和衣而卧,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醒了过来,发现木屋的门是开着的,师父不知去了哪里。更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雨,凉风夹杂着雨的腥气,从门口透进来,似乎还有一种腐烂发臭的气息。
木屋发出‘吱嘎嘎’的声音,就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不停的蹂躏着。我忽然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天地间,似乎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倏地,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无助与绝望。
我战战兢兢的走出木屋,四下里望去,苍山莽莽,就像一群庞然怪兽,高低错落的伏在黑暗中。密林间松涛阵阵,发出‘哗哗’的声音。我心里突然产生一种疑问,我为什么会从繁华的都市来到这么荒僻的地方?…然而,更多的疑问是,师父去了哪里。一种强烈的不安,占据了我的心…
“师父!”我喊道。然而,回答我的,却只有层叠的回音和滚滚的松涛。
我在山间漫无目的行走着,深一脚浅一脚。夜很黑,时而一阵雨,那雨点就像一个个冰豆,打在脸上生疼而又冰凉,没过多久,我的脸就已经麻木了。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我突然想到,我这是要去哪儿?也许师父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定…
这样一想,我便往回走去,然而,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迷路了,两边都是山,似乎望不到尽头,我来时根本就没有走过这里。
爬上一处断崖,细一打量,我发现下面是一条狭长的山沟,远处湿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知通向哪里…
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很疼,不是在做梦,那么,我这是在哪儿?
我大叫了几声,回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扑楞楞’几声响,身后的一棵树上飞出几只鸟,吓的我差点失足从崖上掉下去。
突然,我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然满是泪水,暗骂自己没用。
从崖上下来,我一咬牙冲进了黑暗里。为了壮胆,我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至于叫些什么,连我自己都听不懂。不一会儿,我的嗓子就哑了,声音像乌鸦一样难听。
天黑沉沉的,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久。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没有一点方向感,越走心里越慌。
就在我两眼发黑,将要崩溃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片亮光,就好像有人撒了一把星星。
我心头一喜,有亮光的地方肯定有人。我知道,这一带山里是有人居住的,和萧山
他们一起找书的那些天,我们曾路过一些零散的人家,除了护林人家属以外,其余住着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不会说普通话,男人在外面打工。
看眼前这片亮光,应该有不少住户。我精神一振,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朝亮光处走去。
看着很近,但着实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竟然是一个村落,隐藏在深山里的村落!
我登上一块岩石,朝村子里看去,只见房屋虽然有些简陋,但也十分整齐。村子正中的一块空地上,点着一堆篝火,一群男男女女趴在那里,好像在搞什么活动。
我好奇的朝村里走去,来到那片空地,只见篝火后面摆着两把圈椅,样式十分古旧,就像太师椅。椅子的靠背上缠着布,上面绘满了稀奇古怪的图案。那帮男女正伏在篝火前,不停的朝那两把椅子叩拜。他们的衣服十分古怪,头上裹着布。
我知道,土生的广东人是很迷信的,至今仍保留着许多繁杂的习俗,这些人生活在山里,想必更加迷信。
这么多人趴着,就我一个人站着,我感觉自己很另类,便蹲了下来。他们拜的十分专注,没有人注意到我。
看了一会儿,我的好奇心越发浓重了。后面趴着的一个人,看起来皮肤比较白皙,可能会普通话。
我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问:“老兄,你们在干嘛,为什么拜这两把椅子?”
那人惊奇的打量了我一番,‘呜里哇啦’说了一通客家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挠了挠头皮,灵机一动,不知道他会不会粤语。于是,我用粤语问了一遍,他果然会说,只是,他的粤语说的很不标准。我连听加猜,只能明白个大概意思。
我连说加比划的和他交流了一番,大体知道,他们这里好像有什么重要人物今晚成亲,那两把椅子就是给新郎和新娘坐的。
正说着,前面有个妇女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对那人说了一通客家话,那人便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篝火‘噼啪’的燃烧着,火势变的越来越小了。又过一会儿,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用粤语说了一句:“大家都起来吧。”
‘忽啦啦’一片响,众人便站了起来,纷纷和那人打招呼,有些人是说粤语的,管那人叫陈祭司,不知道是名字还是职衔。
可是,当那人走进人群以后,我顿时便惊了,那人竟然是袁本兴!
我的心吓的‘砰砰’乱跳,急忙伏低了身子,袁本兴不是被陈树良的阴魂附体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人管他叫‘陈祭司’,难道便是叫那陈树良?
人群里,袁本兴青着一张脸,缓缓的看了看众人,用粤语说:“今晚,是袁崇焕袁将军娶亲的日子,我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多年了…”
听到这里,我差点没吐血,袁崇焕…娶亲?袁崇焕都死了三百多年了,怎么还娶亲?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过,瞬间,我的汗毛便竖了起来,左右望了望,心道,深山里怎么会有村子,而且半夜有人娶亲?莫非真的遇鬼了?…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袁本兴已经不是人了。
袁本兴继续说道:“此次,袁将军重返阳间,马上,大家就可以一睹将军的风采了…”
此人说话的声音沧桑而又沙哑,很明显不是袁本兴。正说着,不知哪个地方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