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锡广陵春雨272【一波又起】高园城内驻扎着三支齐军,分别是锐士营、飞羽营和直属萧望之的亲卫营,其中锐士营的驻地位于北城一片空旷地带。
在雷泽平原那场苦战当中,锐士营步军的损失不大,战后统计有一百余人阵亡,两百余人负伤,其中七成以上都是可以痊愈的轻伤。
这是因为步军出现的时机很关键,几乎是以全盛姿态进攻鏖战良久的景军,完全占据主动的优势。
李承恩统率的三千骑兵损失要稍微重一些,主要是因为第一场骑兵对决,他们跟随陆沉和景将牙乌塔率领的两千骑来了一场硬碰硬的正面对决。
虽然在陆沉亲手杀死牙乌塔后,景军骑兵便开始出现涣散的迹象,但在前期的碰撞当中,锐士营也蒙受了一定的伤亡。
最终统计得知,三千骑兵阵亡接近三百人,伤者二百有余。
简而言之,在雷泽之战过后,锐士营目前保持战力的士卒在五千三百余人。
经过几场大战的淬炼,以及这段时间的休整,这支由陆沉倾尽心血打造的军队已经呈现出虎贲之势。
校场之上,将士们一丝不苟地操练,纵然是在战时也维持着两日一练的频率,陆沉那句“校场多流汗,战场少流血”的训诫早已深入每个人的骨髓。
陆沉站在校场边缘静静地看着。
一直到日头偏斜,各部的日常操练相继结束时,他才对身后的亲兵说道:“全军列阵集合。”
“遵令!”
亲兵们昂首应下,然后快步跑去向各队将官传达命令。
从锐士营组建之初开始,队列阵型便是训练课目的重中之重,士卒的个人能力决定厮杀中的上限,集体的稳定性则能决定临战时的下限,故此锐士营在这方面表现得格外突出。
这个时代的战争中,一方军队若能在静态对抗中保持镇定不慌乱便有极大的胜算,若是在移动中依然能维持阵型的稳定,那么足以称得上精锐之师。
不论是涌泉关内长枪阵步步推进,还是步军在雷泽平原结阵封堵景军的退路,以及骑兵在与景军骑兵的对抗中始终能展开集团冲锋,陆沉的付出得到了完美的回报。
军令传达之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锐士营五千余人便在校场上列队完毕。
队形整齐,军容严整,凛凛肃杀之气弥漫。
陆沉迈步登上北边的土台,目光逐一扫过站在队列前方的将官们。
李承恩和鲍安这两名校尉愈发成熟稳重,叶继堂、李唐宾、康君立和刘隐这四名领军数百的牙将带兵有方作战勇猛,顺理成章进入陆沉的视线。
另外还有几名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的队正,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同样会得到陆沉的提拔。
无论将官还是士卒,此刻无不满怀崇敬地望着土台上的陆沉。
肃穆的气势之中,陆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校场四周。
“雷泽平原之战,我军击溃景军主力两万余人,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你们每个人都会领到足额的嘉赏,更不会有人侵吞你们的战功!但现在不是欢呼雀跃的时刻,有一部分同袍永远离开了我们,无法和我们一起分享大胜的喜悦,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铭记他们的付出!”
陆沉不会在士卒们面前刻意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因为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尤其是军队这种讲究令行禁止的群体,过于温厚便会失去威严。
他能为士卒们提供丰厚的待遇和优良的军械甲胄,足额且按时发放的军饷,并且在锐士营中推行认字识数、扫除文盲和官兵一致的观念,如此便已足够让所有人对他打心底的敬服。
更何况此刻他的开场白是在怀念那些战死的同袍。
自李承恩以下,每个人都紧抿双唇神色肃然。
“阵亡的兄弟每人抚恤一百两银子,我保证这笔钱会交到他的家人手中。这是朝廷的抚恤,但你们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兵,所以我会照顾每一位阵亡兄弟的亲人,养其老,抚其幼,保证他们不会有后顾之忧。若违此誓,如同此刀!”
在五千多人的注视下,陆沉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把腰刀,右手举起腰刀,左手竖掌发力一拍。
腰刀应声断为两截。
李承恩和鲍安对视一眼,当即怒吼道:“愿为都尉效死!”
五千余人同时涨红着脸吼道:“愿为都尉效死!”
没有一个人怀疑陆沉这番话的真实性,因为陆沉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来历,而且这五千人当中本就有一部分和陆家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
他们都很清楚,陆家商号遍布淮州各地,他们若是在战场上阵亡,他们的家人就能直接进入商号和作坊做工,或者用抚恤银置办良田投靠在陆家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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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无论帮陆家做事还是在陆家的照拂下自力更生,他们的家人都可以有尊严有保障地活着。
陆沉抬手虚按,继续说道:“若是伱们当中有人在战场上伤残,不必担心和绝望,即便伤势导致你无法留在军中,我会安排你进入陆家商号担任护卫,相信你在经过战场的考验之后,绝对可以胜任这份活计。”
听到这儿,校场上的将士们内心已经被感动填满。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雏儿,对如今这个时代的军队不乏了解,深知想要遇到陆沉这样的主将何其难得。
不克扣军饷、不作威作福、不搞特殊化,军中衣食住行一应待遇,将官和士卒并无差别,而且陆沉还能保障他们的未来。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们绝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军队。
虽然陆沉已经在锐士营展开扫盲教育,不过还是局限在最基础的阶段,很多人没有听过类似于“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种话,但并不妨碍此刻他们内心生出类似的想法。
“北伐之战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接下来我们锐士营依然要承担最艰巨的攻坚职责,今日我想问问大家,有没有信心随我横扫战场,打下汝阴城,收复东阳路?!”
陆沉猛然抬高语调,声震四野。
“有!”
全军齐呼,直上云霄。
“很好,解散!”
陆沉干脆利落地下达命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将官们各自领兵带回,陆沉迈步走下土台,一名亲兵快步跑来奏道:“禀都尉,织经司淮州检校苏大人在营外求见。”
苏云青来了?
陆沉心中微动,面不改色地说道:“请他来值房相见。”
“遵令!”
亲兵领命而去。
片刻过后,陆沉在值房见到风尘仆仆的苏云青,两人对面而坐,亲兵奉茶之后便悄然退下。
“那件事有劳苏大人费心了。”
陆沉开门见山,虽说当时他在刺史府门前一拳打翻季锡明很解气,但对方毕竟是织经司高官,恐怕国朝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朝廷若是追究起来可大可小。
苏云青滞留泰兴府数日,显然就是在帮陆沉收拾残局。
他闻言不禁苦笑道:“陆都尉,此事应该没有大碍,我和姚刺史在奏章中帮你说项,再加上季提点此番是自作主张,秦提举肯定也会从中斡旋,想来陛下会暂时压下来。只不过当时你怒发冲冠的样子委实吓人,我生怕你一刀杀了季提点。”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苏云青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曾几何时,面前的年轻人需要他的照顾才能摆脱危险。
如今短短两年过去,对方便已经成长为军中大将,无论官职、爵位还是底气,在他面前都不弱分毫,更不必提这营中以他为尊的数千虎贲,方才在营外他都能感觉到那股冲天杀气。
而且陆沉手里还有一块提举玉牌,这是连他都不知道的特权。
陆沉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这位淮州检校的情绪变化,微笑道:“当初在广陵的时候,大人对我便多有照顾,如今又欠了大人一份人情,将来总有回报之时。”
苏云青心中熨帖不少,爽朗道:“言重了,这是我应尽的职责,岂敢妄谈人情。今日着急忙慌地求见,是因为河洛城那边传来一封军情,萧大都督让我转呈陆都尉。”
陆沉正襟危坐道:“请说。”
苏云青缓缓道:“景军在雷泽平原大败之后退守西北方向的藤县,此时庆聿恭之子庆聿忠望领五千骑南下抵达河洛。按照我们的推断,庆聿忠望将会全权指挥伪燕境内的所有景军,同时燕军也在他的管辖之下。”
“庆聿忠望?”
陆沉语调平稳,问道:“此人能力如何?”
苏云青神情凝重地介绍道:“庆聿忠望乃是庆聿恭的长子,从小便被庆聿恭带在身边传授兵法武功,可谓谆谆善诱言传身教。其人今年二十八岁,已有十一年的行伍经历,既有谋划之术也有领军之能。在去年景朝吞并赵国的战事中,庆聿忠望先后亲历十余仗,战功累累不容小觑。”
“看来庆聿恭的底线便是舍弃东阳路,除此之外不许我军再进一步。”
陆沉轻声自语,眉眼间泛起沉思之色。
苏云青端着茶盏,静静地等待着。
晚上还有。